從前，我是個幼兒園老師，而且是個非常喜歡孩子的老師，我覺得每天可以和孩子相處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，一句逗趣的童言，讓我可以足足開懷大笑三天三夜；一個單純的擁抱，就讓我感動地痛哭流涕無限回味。
可是，當別人的孩子換成自己的孩子，情況就全然不同了，做了雙胞胎媽媽之後，我才終於明白媽媽這個工作不是人當的，而雙胞胎媽媽根本可以直接升級為神人。
當媽媽哪有生病的權利
成為新手媽媽，而且是雙胞胎的媽媽，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挑戰，光是半夜餵奶這件事，就曾經讓我產後憂鬱大爆發，缺乏經驗不懂得調配雙胞胎的作息時間，加上剖腹產的傷口疼痛，那時的我常常寶寶哭就跟著哭，不明白為何照顧孩子這麼辛苦。
每次帶雙胞胎出門，不管是打預防針還是看醫生，更是全副武裝、全家出動，即使有家人陪伴，但我的精神總是很緊繃，深怕一個不小心，忘了帶東西或是沒照顧好寶寶，尤其孩子仍無法用語言傳達想法時，沒由來的哭泣吵鬧，家裡常常有此起彼落的哭聲、父母安撫不掉的尖叫大叫，總是讓我感到無比的挫敗和煎熬，夜半時分常問自己當初這麼堅持生孩子，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。
隨著雙胞胎長大，這一切並沒有改善，甚至因為我們一家移居中國而情況加劇。
在異鄉人生地不熟，我甚至沒有勇氣一個人帶雙寶獨自出門，中國拐騙兒童的新聞時而有之，加上孩子只要出了門就像脫了疆的野馬，一個跑東一個跑西，讓我很沒安全感，全家就只能等假日爸爸有空才能出遊，可是爸爸是廣告忙人，假日還可能加班，異鄉的第一年，常常就是大眼瞪小眼關在家中，哪裡都不能去。
最可怕的是雙寶生病，雙胎胞生病總是一個接著一個，中國診所不如台灣普遍，看個醫生要長途跋涉、也得花時間排隊，有時一次生病要跑個2、3次，如此奔波下來就算再健康的身體也受不了，於是雙寶康復了，就緊接著是我病怏怏，當媽媽哪有生病的權利，只能拖著生病的身體，打起精神繼續照顧雙寶，最折磨的倒不是這件事情，而是在異鄉那種舉目無親的感覺，總是特別容易在生病時爆發…頓時會陷入想家的情緒裡無法自拔。
那份對孩子深厚的愛，讓我看見未知更好的自己
一個人帶孩子，情緒很容易擦槍走火，有一次雙寶爹因為要消化過年前的大量工作，每天幾乎都忙到4、5點才休息，甚至是熬夜早上才回家。每當他忙得天昏地暗，我的情緒也會跟著焦躁起來。首先，要擔心他的身體，腦中不時都會浮現那些加班猝死的新聞。其次，就是一個人帶小孩的壓力，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帶孩子總是特別容易發脾氣。
那時正值上海的嚴冬，每年冬天我都習慣打圍巾送給家人，雙寶妹把我要織給她的圍巾拿出來欣賞，她一直很關心我的進度，想督促我快點完成，結果一個不小心圍巾滑出了棒針，她又緊張想挽救，手一拉結果就掉了幾針
我氣急敗壞地說
「幹嘛一直拿出來看，媽媽不是說要織給妳了嗎？妳看我織那麼久，難道不辛苦嗎？」
「人家想看妳織到哪裡了嘛？」她略帶哽咽回答我
之後我就完全不說話，把圍巾扔在沙發上跑去洗碗，她也默默走到房間裡玩玩具。
一邊洗碗一邊想，剛剛是不是對她太兇了，為什麼自己只要一累就忍不住發脾氣，後悔的眼淚跟水一起嘩啦啦落在水槽裡。
我不斷告訴自己：累不該是我亂發脾氣的原因，按照目前來看，我確實沒辦法休息，生活模式也無法改變，我該怎麼做，才能讓自己不再處在孤單、緊張的情緒裡？我好想在關係中，找到一個可以讓親子間平衡、舒服的模式。
不如趁早學習跟孩子說對不起，還有告訴孩子自己的困境，媽媽適當地示弱撒嬌，會讓孩子覺得自己有能力幫助、保護媽媽，也給孩子一個可以付出疼愛妳的機會。
不得不說這對我而言有些困難，每個媽媽總是習慣在孩子面前表現地很堅強，這樣才有辦法保護好孩子，示弱？怎麼可以，那似乎在嘲笑自己身為母親的責任心。
雖然心裡歷經拔河掙扎，我還是決定接受眼前的挑戰，再度忍不住讚嘆，那份對孩子深厚的愛，就是有辦法讓我看見未知更好的自己。
我試著先安撫自己的情緒，張大口用力吸氣幾次然後慢慢吐氣，把急躁的呼吸平順下來，然後把想告訴孩子的話，先在腦海中勾勒一遍。
等到一切準備就諸，我把雙寶喚來
「媽媽先跟你們說對不起，我不應該隨便發脾氣，可是每次爸爸加班我一個照顧你們的時候，就會覺得壓力很大，好像身體都沒力氣了，一點點小事都會讓媽媽很不開心，尤其是我跟你們說過很多遍的事情，所以我很需要你們幫助我。」
欸，我真是愛哭的媽媽，怎麼自己一邊說一邊掉眼淚，還把兩個小朋友也惹哭了，母子三人抱在一起哭，那個畫面有點好笑，可是卻感覺到一股暖流在我們之間悠悠蕩蕩流竄著，原本陰暗的氛圍也突然之間明亮了起來，我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切。
原來愛的力量如此大，再堅硬的心也可以因為愛而變得柔軟
後來，我寫了小紙條，跟妹妹好好道歉，妹妹也寫了回信給我，結婚生子後就再也沒機會提筆寫信，沒想到卻因為這次的事件，讓我重溫一次寫情書跟收到情書，那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初戀滋味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我煮飯孩子就準備餐具，我收衣孩子搶著折疊收拾，我頭痛在沙發上休息，會有小手端來溫熱的開水，我知道他們仍然是孩子，還是會闖禍、會貪玩、會忘記我一遍又一遍的叮嚀，但愛我的那顆心永遠永遠不會停，也許這樣就很足夠。
謝謝孩子總是那麼輕易原諒我，就算我常忍不住對他們發脾氣，他們還是無止盡包容任性壞脾氣的我，以前常常會因為感受不到他們對我的愛暗自生悶氣，現在看來孩子比我想的還要愛我，只是從前的我只考慮到自己的情緒，蒙蔽了雙眼，選擇性忽略自己有多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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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：elementus, CC License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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